如果我有机会重新选择人生,我还要当个教书匠。我觉得教书授课是在传承历史,教师是战斗在传承历史第一线的人,我很热爱这个职业。(中新社发 王保胜 摄)
欧阳中石从不把自己的作品隐于高阁。他坚持“艺术是为人民大众服务”的思想。他时常教育学生:“艺术是高雅的,但高雅绝不是脱离群众。我们的艺术作品应该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因为我们的大众是民族的主流,艺术应该为他们服务。”(中新社发 王保胜 摄)
著名国学家、著名书法教育家欧阳中石(中新社发 王保胜 摄)
“搞艺术应有艺术的灵感,加强文化修养,融会贯通,相得益彰。京剧是扎根在民族传统文化土壤中的艺术,它滋养人的气质,启迪人的悟性,提高人感受生活和艺术的能力。”(中新社发 王保胜 摄)
欧阳中石作品
欧阳中石作品
欧阳中石作品
欧阳中石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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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中石作品
欧阳中石作品
欧阳中石作品
前去采访著名国学家、著名书法教育家欧阳中石之际,欧阳中石正在与学生畅谈前一晚观看北京人艺艺术家们演出的感受。言谈中,令人充分感受到这 位著名学者广学博览,各门学科融会贯通的大家风范。听到记者对欧阳中石博学多才的称赞,欧阳中石摇头笑笑,自谦地说:“我从小就是少无大志,见异思迁,不务正业,无家可归。”
欧阳中石幽默风趣的自评一下子拉近了这位书法泰斗与记者的距离。其实,所谓“无家可归”,并非无“家”,而是博涉多个门类。他在逻辑、书法、教育、艺术理论、戏曲等各个领域成就显著,处处是“家”。
按先生所说,从事书法教育是“不务正业”所致,然而正是由于此“不务正业”之举,却引领出一个书学教育的春天。于此,先生补充说,这是在前辈的努力下“顺理成章”的事情。我们的采访也随着欧阳中石谦逊、风趣的谈话展开了。
我教书 我快乐
欧阳中石出生在一个高度重视教育的家庭中。他的母亲为他聘请了私塾先生,欧阳中石从4岁便开始接受文化知识和京剧表演的传授。等到他再稍大一点,他的母亲便送他上了小学。在欧阳中石上初二的时候,他开始研习书法临《兰亭序》,写欧体、龙门造像、北魏摩崖石刻等,掌握了各种书体的笔法,也初步了解了中国书法的各个流派,领略了中国书法艺术的魅力。
当欧阳中石中学毕业时,正值战乱年间,无法继续求学。于是,欧阳中石便开始了教师生涯。那时,欧阳中石在山东济南穆光小学任教。在那里,他把小学各年级全都教过一遍。在此期间,欧阳中石始终没有放弃自学苦读。解放后,欧阳中石进入北大哲学系学习逻辑专业。由于当时社会对逻辑学不够重视,所以毕业时,欧阳中石没能从事自己所学的专业,而被分配到北京通县师范学校教授中专课程。当记者问及欧阳中石,作为一名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不能从事自己的专业,而去当中专教师是否感到委屈?欧阳中石坚定地摇摇头说:“我一点不觉得委屈。我很喜欢教师这个职业。”
就这样,欧阳中石在该校任教长达18年之久。在此期间,欧阳中石不但没有抱怨专业不对口,而且还找准时机,使所学逻辑学专业英雄大有用武之地。欧阳中石最初任教时被指定教授数学,后来中学课程中增加了文言文课程。欧阳中石在私塾学过古文,所以学校让他转教语文。作为语文老师,欧阳中石刻苦探索教学方法。当时,语文教材正处于摸索改进阶段。欧阳中石给教育部门积极投稿自己编写的语文教材,而且在其中强调了逻辑学的重要性。最终,中等师范语文基本知识课中增加了逻辑学。
后来,欧阳中石被调到北京171中学任教。当时,欧阳中石没有像许多老师那样加班加点,没有要求毕业班的学生进行题海战术,大家猜想这样的教学不会有好成绩。可出人意料的是最终的考核结果很好。学校很惊讶,请欧阳中石搞试验班。于是,欧阳中石认真写了教材,从初一开始教学。欧阳中石的办法是把文字学、语法、修辞、逻辑、章法等内容综合在一起,让学生抓住其中的学习规律。初中的学生们用了两年半时间把中学的语文内容都学完了,余下半年,欧阳中石允许学生们可根据喜好自由学习。后来,在当年高考之际,把高三学生语文高考试题拿给这个初中试验班的学生做,他们的成绩比高三学生还要好。面对学校的认可,亲友、同仁们的祝贺,欧阳中石谦虚地说:“这是教学的老师教得好,我这个教材编写者只是尽心而已。我没有什么了不起,我的诀窍就是我教的是思维规律。因为我学哲学得知,一切事物都是有规律的,按规律做就会事半功倍。”
回想起教学往事,欧阳中石深有感触地说:“我一点也不后悔大学选择了逻辑学专业。这是一门很有用的学科。而且我庆幸我毕业后能成为一名人民教师。我的专业不仅没有荒废,而且它对我多年的教学工作给予了很大帮助。”谈及当今部分师范类院校毕业的学生觉得教师的职业不容易出成绩,总想找机会跳槽的现象,欧阳中石说:“其实不是这个职业枯燥或不能出成绩,而是从业者没有发自内心地热爱它。如果真正能投入其中,你会发现教育这个领域有许多值得自己学习、钻研和攻关的东西,你会与学生们一同成长。”
有一年,欧阳中石被调到通县二中工作。因调去时正值学期中间,各门课的任教老师都已经确定了,欧阳中石不能教学生。而此时,正逢学校校办厂需要教师讲化工原理。学校找到欧阳中石,欧阳中石当时一点头绪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化学基础不好,欧阳中石怕误人子弟。但不认输的个性使得欧阳中石开始刻苦钻研化学,哲学的专业理论又一次帮了欧阳中石的大忙。在研究中,欧阳中石着重找到化学原理的规律,于是教学一下子就容易多了。欧阳中石不仅没有觉得这门学科枯燥无味,反而把这作为很好的给自己补课的机会。欧阳中石在中学从教共28年,他教遍了初高中的所有年级和所有学科。他教一门,钻研一门,研究什么,就喜欢什么。不管学科的难易,也不管教学的科目是抢手的还是冷门的,只要领导安排给他,他始终尽职尽责。如今,已经80多岁高龄的欧阳中石仍然由衷地说:“在这么多年中,我认真工作了,同时我也感谢领导给了我这么多补课的机会,让我教了这么多学科。这对我而言,是莫大的收获。我很庆幸自己能够从事自己热爱的职业,愉快地度过了这么多年。”
七彩斑斓的艺术人生
各种民族艺术形式都或多或少表征中国文化的要义,所以要以中国传统文化的符号为切入点,才能深入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欧阳中石对中国京剧也是用功至深。他说:“搞艺术应有艺术的灵感,加强文化修养,融会贯通,相得益彰。唱戏只管唱戏,并不一定能唱好。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奚啸伯先生不但戏唱得好,字也写的相当漂亮。京剧是扎根在民族传统文化土壤中的艺术,它滋养人的气质,启迪人的悟性,提高人感受生活和艺术的能力。”
自言“假骝”、谦称“学过一点戏”的欧阳中石给京剧界带来了不小的惊喜,作为奚派大师奚啸伯嫡传弟子,他赢得了“奚师复活”的美誉。欧阳中石受益于母亲的理解和支持。小时候,他愿意学什么,母亲就给请那方面的老师。所以他能在四岁学习京剧,九岁即在泰安登台演出《捉放曹》、《四郎探母》等剧目。1943年,欧阳中石在济南读中学,一个要好同学的哥哥是剧院经理,这使得他有机会无偿进入剧院聆听、观看名角演出。从而有机会拜师奚啸伯。
欧阳中石在同学家吟唱奚派招牌戏《白帝城》,使他获遇奚派梨园名伶奚啸伯。从此,奚啸伯每次到济南演出,欧阳先生都会去听戏,求教。1949年,欧阳中石考上北京辅仁大学,师徒二人才开始经常见面。奚啸伯将奚派艺术以及毕生心血积累的一套“唱”的法则悉心传授,欧阳中石幸得真传,掌握了奚派的艺术精粹。欧阳中石与奚派一生结缘,成为奚派艺术嫡传第一人。欧阳中石先生既能登场演出,又能深入研究,进入了《中国京剧百年》,在京剧发展史上,追随名家,蜚声艺坛。
欧阳中石长期协助奚啸伯先生工作,对奚派艺术的发展完善有重要的贡献。奚啸伯排演汪曾祺的《范进中举》时,为精益求精,令欧阳中石修改剧本。欧阳中石重写了唱段,深化了主题,该唱段传唱至今。现在很多活跃在舞台上的奚派老生演员都曾跟他学习。欧阳中石还把京剧作为一门高深的学问进行研究,对京剧的历史渊源、流派特色、京剧声韵、梨园名伶、表演实践深有研究,并著书立说。他还在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参与指导、培养出了中国戏曲方向的硕士研究生。
奚啸伯为人仗义,不屑理财。打拼一生,喝彩无数,却穷困潦倒。欧阳中石曾巧设“计谋”,悄悄为恩师理财,后来果然弥补了恩师的不时之需。文革中奚啸伯先生受迫害,被分到石家庄京剧团工作,师生数年未见面,书信亦中断。1975年5月,欧阳中石冒着危险,偷偷登上列车去石家庄看望老师,师徒二人在石家庄促膝畅谈。1977年,一代名伶、奚派领袖奚啸伯先生病逝于石家庄,临终最后一封未写完的信是给欧阳中石的。1979年,奚啸伯先生平反昭雪,欧阳中石含泪撰联痛悼恩师:“视徒如子,愧我无才,空负雨露;尊师若父,枉自有心,奈何风霜。”可见二人师徒情深。
随着年龄增长,欧阳中石身体条件和老师越来越像,1985年在石家庄“奚啸伯诞辰七十五周年”演出会上,京剧界名流云集,厉慧良、谭元寿、吴素秋悉数到场,欧阳中石先生表演的《托孤》为大轴。想起六十年代老师遭政治迫害,受不白之冤,衣食无保,竟在石家庄凄凉过世,不禁悲上心头。刚吟出一句“搀扶”,便热泪洒落,观众看到,欧阳中石的京剧表演风格乃至个头、扮相、嗓音、唱腔、韵味、作派酷似其师,人们以为奚啸伯再世。欧阳中石边哭边唱,浓浓悲情,掩压剧场。
1999年中央电视台春节戏曲晚会上,作为奚啸伯真传弟子,欧阳中石受到特邀。他清唱了一段绝唱多年的《孔明求寿》,唱腔朴实无华,但情韵深浓,深得奚派“洞箫”之美的神韵。世纪之交,北京举办全国奚派票友演唱会,欧阳先生登台示范标韵,“洞箫”之美再次展现,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2006年中央电视台《艺术人生》栏目采访欧阳中石,他78岁高龄,念出几句,现场为之惊叹。2000年,欧阳中石录制《中石唱念自娱》盒带,都是恩师奚啸伯教过的唱段,算是对恩师的纪念。
欧阳中石对京剧充满了感情,希望京剧能在新时代为更多的人了解、喜欢,所以,当听说京剧要进课堂时,他表示了极大的关注和支持。他后来成了北京市京剧进中小学课堂试点工作专家指导委员会委员。2008年3月,他以耄耋之年在国家大剧院开讲京剧欣赏讲座。他说:“京剧是中国文化艺术中的精粹,走进课堂让更多人认识它、了解它,绝对是件好事,祖先留下来的东西都应该得到继承。现在有些争论,哪个多了,哪个少了,主要是操作过程中的技术问题。让大家充分表达意见后形成一个共识,这样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欧阳中石主张,各种艺术形式、各门学科甚至文理学科之间,都是可以相互融合、促进的,要在大不同中求大同,在大同中创造大不同。欧阳中石对中国传统诗词很感兴趣,他说:“幼时喜读书,及长又读词曲。兴之所至,亦常依样画葫芦。然则填词如诗,全无词意,质诸高明,方知其症在于读词太少之故。于是每得暇时便读而吟之,便深知其难愈不敢问津矣。虽然仍于暇时将来,即使不能成诵,亦泐之纸头,积习久之,或亦有所进耳。”他幼时接受私塾教育,中学时遇到的熊柏龄老师,讲古诗必带领学生高声朗诵,体味其中无穷韵味;崔复瑗先生课外指导学生写诗填词,孜孜不倦。经中学老师启蒙,欧阳先生作诗填词能中规入距。“词、曲、联、绝句、律诗我都亲自尝试过,可以说我会写诗,也可以很工稳,不算是外行,但很不精到。作诗只是随兴之所至,信手捻来,如果能写几首遣兴,便很不容易了。我没有做诗人的奢望”。欧阳中石曾深研音韵,对诗词格律谙然胸中,故常能口占律诗,沉吟而就,中规而不逾矩。后又受张伯驹、顾随先生指点,诗词曲联,成自家面目,风格独特。他的书法常常写自己创作的诗词,字势飞扬,词彩妥贴,书文双绝。
有学生欲为欧阳先生诗词整理出版,他以其诗大部分是应景之作而婉言谢绝。欧阳中石言志的诗也多,直抒胸臆,刚健雄浑,意境高远,少浅吟低唱,而常做慷慨大风。
欧阳中石也善国画,尤喜画写意花卉。在早年,他和齐白石三公子齐子如先生交好,常上齐府,多向白石老人请益花鸟技法。欧阳中石点染丹青,颇有齐派风格。为避“画以书传”之嫌疑,常款题“石中”,形似“不中”,倒看仍是“中石”。欧阳中石对身怀之“绝技”多不自是,关于其诗词曲联、绘画作品也常拒绝为之整理公开,可见先生之“无家可归”,实在自谦。
书法教育的开路元勋
1981年,欧阳中石因教学改革成绩突出,被调入北京师范学院(现首都师范大学)教育系工作。在这里他开始了中国书法高等教育的思考与实践。
随着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化热的兴起,书法在神州大地开始复兴,而书法教育还没能反映社会需求。当时,日、韩两国的友人访问中国。他们经常可以就书法夸夸其谈,而我们的书法者往往能写却不能讲。欧阳中石强烈感受到国家和社会的需求。在他的努力下,首都师范大学首次面向全国招收了近100名大专班学员。欧阳中石以其深厚的国学功底和严密的逻辑思维,确立了“文心书面”的教学理念,安排了科学合理的课程。邀祝嘉、李长路、王遐举、欧阳可亮、刘九庵、柳倩、叶秀山、杨臣彬、裘锡圭、张充和、高明、沈鹏、李铎、刘炳森等到校任教和讲学。两年后,该班学员分别在大陆和香港举行结业作品展,引起广泛关注。扎实的文化修养和纯正的经典风格是这批作品凸现的面貌,实践了欧阳中石的教学理想。
随后,欧阳中石在中国书画函授大学普及他的教学思想。在此期间,他主编、撰写了一批教材,惠及数十万学员。此后,在首都师范大学中文系招收两届书法本科生,迅即将重心转移到研究生教育,开始在高等教育中培养高层次书法研究、创作人才,并于1991年招收首届硕士研究生,1993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在首都师范大学设立美术学(书法艺术教育)博士点,欧阳中石成为了全国第一位书法博士生导师。聘请金开诚、冯其庸、史树青、沈鹏、吴小如、王学仲、蒋维崧、陈大羽、姚奠中、卫俊秀等先生为专家,组建了书法方向博士考试咨询委员会,并在1994年派人向各专家征求意见建议,确立了书法方向博士招生和培养上的“文化”属性。标志着书法作为我国文化和艺术的重要门类之一,终于在现代教育和学术体制中初步确立了地位。为满足更多国内外求学者对于书法学习的愿望,他亲自指导访问学者,并于1997年招收首届硕士研究生课程班,至今已经招收十三届,毕业学员遍布全国,很多成了当地书协、教育、文化机构的中坚力量。1998年人事部充分肯定了欧阳先生领导的书法学科建设和研究成果,批准首都师范大学接收书法方向博士后,从而使首都师范大学成为我国第一所拥有完整的书法高等学历教育体系的大学。
今年,教育部下发通知,我国将在中小学校通过有关课程及活动开展书法教育。通知要求,在义务教育阶段语文课程中,要按照课程标准要求开展书法教育,其中三至六年级的语文课程中,每周安排一课时的书法课。得知教育部的这项举措,欧阳中石十分高兴。
近些年,随着电脑的飞速发展,青年人中出现了一种现象——有些年轻人不会写汉字了。对此,欧阳中石十分担忧:“电脑发达便于人们的工作和生活当然是好事,但它也有局限性。它不能使人们规范地使用汉字。所以,我们应该双管齐下,一边充分使用现代化工具,一边加强书写能力。这种能力在今天并不多余,它能让我们对汉字的认识更加精粹。所以国家要求中小学把书法纳入教学课程的决定很英明,也很及时。”
但在高兴之余,欧阳中石对中小学书法课也表示了担忧:“国家要求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普及书法教育。全国那么多小学,这方面的教学人才能否充足是个问题。不少中小学教师自己对书法也不掌握,如何正确地开展教学?另外,全国那么多小学生,每个学生所需的笔墨纸砚能否齐备也是个不小的问题。这些都亟待有关部门予以重视和解决。”
书法教学承载千年文化
欧阳中石对于书法的思索多与书法教学有关,这是与他终生追求教师身份相适应的。他从事书法,起因是受书法之美的感动,继而受书法玄妙之道的吸引,进而是为借书法传承中国文化责任所驱动。他论书少长篇大论,却精炼有致。
欧阳中石看书法,置于中国文化大背景,不单单视为一种艺术。“我发现国内各方面都需要这门学科(书法),我们绝不应该把书法的问题简单地落在写字上,这个在中小学都可以完成;如果只从书写理论上来研究,那也还只是局限在‘书’这一方面。出于这样的考虑,我们把教学思想集中到书法文化上。以书法为切入点,还兼容各种学科”。他将书法定性为“书文结晶,积学升华”,后扩大为“作字行文,文以载道,以书焕采,书文结晶”,经过思考,又调整为“作字行文,文以载道,以书焕采,切时如需”。他认为书、字、文三位一体,书法就是把汉字美的形象组合在一起,主张书法必须写的是字,字与字间必须连属成文,能表达一定的含义,书写时必须把文字的含义和感情融合在一起,给予有力地表现和充分地抒发,才有可能创造出艺术品。这样的作品才能是内蕴深厚、意境深邃、有感情、有活力,才是真正的书法艺术。在“字、书、文三位一体”的思维框架下,很容易将书法作为深研中国文化的入口。欧阳中石说,“写字只是现象”,认为书法的关键是,要把文字变成活的东西,要张扬文字本身的生命力,要传播文化,要使文化通过书法而发出光彩。由此,他曾在中国美术馆书法讲座中认为中国书法艺术生命力无限前景广阔。因为书法艺术有着独特的魅力,好的东西总会不翼而飞。即使在“书法走向世界”的问题上,他也充满乐观。他认为人的思维是相似的,中西方人的艺术感觉是相通的,要相信,即使有一些障碍,最终西方人会理解我们的书法艺术。欧阳中石的书法教育深深切入中国文化,这源于其对中国传统的文化理解、认同、喜爱、守候、维护、开掘。
欧阳中石认为书法的首要目的是表现文化,书法艺术承载着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悠久文明,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是闪烁在中华文化之上的绚丽光环,同时也是世界文化的绚丽光环,中国书法艺术把蕴藏在个人身心里的思想感情化作了一种有形有色、有声有歌、有节奏、有韵律、有神采、有极大震撼力和浓重感情的结晶体。
欧阳中石认为,书法艺术不是中国文人的末事,通过20年涉足其中,仔细学习、深入研究,得出结论,认为书法是一门很大的学问,作为中国人应该好好研究。并认为,书法的表现形式是艺术,其背后却包含着深层的学问,如果不从学问研究入手,这门艺术将是枯竭的。把书法单纯看作艺术,只是看到一个方面。更应看重中国的国学文化。他说:“我很希望书法这门学科,能成为让中国人很快地、很方便地进入到各门文化领域中去的一个渠道,通过对书法进一步的认识,能更好地掌握其他的文化知识。”这种认识固然起源于先生对中国文化的深层次分析和热爱。但是却把书法种植在了深厚的土壤之中,为构建书学做好了铺垫。
对于书法艺术的标准,欧阳中石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在《中国的书法》中提出,要“来由所出,去见其才”,要求学生,要“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然后“求其然”。针对一些学生刚刚学习了一点皮毛就洋洋自得的现象,欧阳中石强调:“学习书法不要满足于‘学过了’,而要‘学到手’。”另一个是“历史高峰”与“时代前锋”的问题。要求学生要站在历史的高峰上,追逐、成就时代的前锋。他以充分的耐心辛勤耕耘,等待收获。
欧阳中石主张书法艺术及其教育应当对社会有意义,从事书法研究和教学的目的就是希望书法在社会和历史上能更好地发挥作用。电脑普及的今天,书法在全国蓬勃发展趋势乃至向世界输出,反映了全国人民提高国民素质的要求。书法教育是一种素质教育,因为书法教育有四个功能:炼心,通文,修心,养性。所以书法教育很是必要。“中国书法的生命力在于人们的需要,而不单单是美不美的问题,书法艺术的魅力在于配合时代,适应时代的需要,是满足人们的生活与生存的,它和我们的文字一样有战斗力,为我们的文字发出它的光环。”所以先生对中国书法的前途充满乐观,认为“中国书法艺术的光大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你不想让它光大都不可能”。
在身体力行中为人师表
采访中,记者问及欧阳中石在自己获得的众多奖项中最看重哪一个。欧阳中石随意地说:“我已经不记得自己获过什么奖项了。”的确,欧阳中石一生淡泊名利,从不关心别人夸奖、赞美自己什么,从不在乎社会授予自己怎样的荣耀和光环。
2008年,欧阳中石荣获“全国模范教师”称号时错过了人民大会堂颁奖会,首都师范大学校领导为他颁奖时,他说:“这份殊荣应当属于我们这个集体”,当场将自己的一幅书法作品、证书和奖金一起交给学校。面对各项荣誉,欧阳中石十分淡然,曾自称:“普普通通一教师,平平淡淡自无奇。无奇不意非无意,正是无奇正是奇。”60年“周旋”于知识和学生之间,不知疲倦,不求闻达,无私地将自己所学迅速传达给学生。
深谙哲学的欧阳中石掌握了“容”之道,表现在书法上,他不自是,也不非人。因此,他认为,要尊重、欢迎每个人的艺术选择,每个人都是在探索,都是在为艺术的百花齐放作贡献。道路不同,但是目标相同,就是力求接近艺术的本质所在。
欧阳中石热心公益,尤其是家乡教育事业。他曾为很多学校无偿题写校名、校训,为家乡中小学设立基金会,捐资数百万以助学。还为学生们作报告,以自己的人生和学习经验教育、鼓励他们成才。2007年7月,山东淄博教育部门曾编撰《中石先生情系淄博教育》一书,反映了先生心系淄博教育、为淄博教育建言献策所作的努力和奉献。2005年,他捐资200万,设立首都师范大学中国书学奖,以推动书学研究。2008年5月,汶川地震发生后,欧阳中石筹集资金200万支援灾区。相对于他数十年为公益事业的付出,这是很少的一部分。
欧阳中石虽然身为书法泰斗,但他从不把自己的作品隐于高阁。他坚持“艺术是为人民大众服务”的思想。他时常教育学生:“艺术是高雅的,但高雅绝不是脱离群众。我们的艺术作品应该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因为我们的大众是民族的主流,艺术应该为他们服务。”
不知不觉中,我们的访谈在欧阳中石生动风趣的话题中已经过了个把小时,而欧阳中石却仍然精神矍铄,谈风甚健。问及欧阳中石保健的秘诀,他毫不犹豫地说:“其实我的生活很简单,长年粗茶淡饭,没什么特别。要说保健良药,那就是我几十年和广大青少年在一起。他们青春的朝气、活跃的思想、与时俱进的勇气时刻感染着我,使我的思想和情怀也随之永葆青春了。所以我建议今后老年公寓的兴建应该考虑和学校毗邻。因为在青少年的感召下,老年人一定能增添生命的活力。”
话说至此,记者不禁好奇地问:“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爱好广泛的您将会如何重新选择您的人生之路呢?”欧阳中石毫不犹豫地说:“如果我有机会重新选择人生,我还要当个教书匠。我觉得教书授课是在传承历史,教师是战斗在传承历史第一线的人,我很热爱这个职业。不是因为它多么高尚,而是因为它使我与学生们共同生活,共同成长。文化是人类美好的追求。而教师这个职业恰恰能使人与人拉近距离,更好地进行文化生活。”
虽然欧阳中石早已不记得荣获的种种奖项,但有一项荣誉称号却是与他终生相伴、刻骨铭心的。那就是——光荣的人民教师!
欧阳中石先生大事记
1948年,在山东济南穆光小学任教,教遍各个年级。
1954年,开始在通县师范任教18年,相继讲授书学、文学、语言、历史、美术、体育、化学等科。
1972年,在通县二中、北京第171中学任教10年,教遍初高中六个年级。在北京171中学推行语文教学改革,成效显著。
1981年,奉调北京师范学院(现首都师范大学),讲授逻辑,开展书法研究。
1985年,在北京师范学院主持创办书法大专班。
1987年,首届书法大专班毕业作品展在香港、北京两地举行。
1991年,招收首届硕士研究生,任硕士生导师。
1993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在首都师范大学设立美术学(书法艺术教育)专业博士学位授权点,任导师;首都师范大学成立中国书法艺术研究所,任所长;首都师范大学书法学科被确定为北京市重点建设学科。
1995年,招收中国首届书法博士研究生;接收访问学者;担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艺术学科评议组成员。
1997年,首都师范大学开办美术学(书法艺术教育)硕士研究生主要课程班。
1998年,指导的首届书法博士生毕业;国家人事部决定首都师范大学可以招收书法方向的项目博士后研究人员,由欧阳中石指导研究;首都师范大学书法学科成为北京市重点学科,为同类学科点中第一个省部级重点学科。
1999年,首都师范大学中国书法艺术研究所更名中国书法文化研究所,系级编制任所长;第一位博士后研究人员入站;国务院学位办和教育部人事司决定首都师范大学可以开办美术学(书法艺术教育)专业硕士研究生同等学历班;
2000年,首届硕士研究生同等学历班学员入学。
2002年,获“首届中国书法兰亭奖·教育特别贡献奖”,首都师范大学中国书法文化研究所集体获得“首届中国书法兰亭奖·教育奖”;主编的《书法与中国文化》获第七届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
2003年,任首都师范大学中国书法文化研究所名誉所长。
2005年,人事部批准首都师范大学艺术学(书法)项目博士后转为正式的博士后流动站;首都师范大学经教育部授权开始试点招收书法方向的艺术硕士生;首都师范大学中国书法文化研究所更名中国书法文化研究院,任名誉院长,同时领导建立了我国大学中第一家书法文化博物馆。捐资200万,设立“首都师范大学中国书学奖”。
2007年,主编的《中国书法艺术》中、英文在国内外同时出版。
2008年,荣获人事部、教育部颁发“全国模范教师”荣誉称号、北京市人民政府颁发“北京市人民教师”荣誉称号。